我家的信鸽

    在北田的一个清晨，一羽灰白色的鸽子从窗前掠过，引起了我的注意。每当看到展翅飞翔的鸽子，心情总是激动不已，难免会久久地思索。前几年，我和先生共同喂养了几十只鸽子，每到周末放飞的时候，看着成群的鸽子，带着鸽哨在空中盘旋着，如优雅的舞者任意飞翔，那优美的合奏却似乎从遥远的天际悠然飘临，任由它们在上空翱翔，那是生活中最幸福的时刻。

    来北田学习已半个多月了，虽然通过微信等现代化东西每天也联络着，但是看到了这羽灰白的鸽子，勾起了我的思念之情。先生是从儿子10岁的时候开始养鸽子的，最初是当宠物想让儿子观赏的，后来的规模越来越大，算算已经有10多年养鸽经历了。说来惭愧，这些年我就在先生的鸽舍里打打下手，却对鸽子知之甚少。不知道哪羽是雌、哪羽是雄，还有就是分出什么雨点啊、灰啊、夹白条啊之类的，再有难度些，如要分辨黄眼、砂眼就更不行了。

    十多年来，信鸽一直是先生的爱物。先生说喜欢鸽子，可能缘于飞的原因，人都有想飞起来的时候，离开地面，离开如同樊笼的家，用自己的双翼，哪怕是梦里，扇动隐形的翅膀，感受俯瞰江山河流的那种畅快淋漓，涌动抵达理想家园的那种美妙。

    说心里话，我对先生养鸽子是反感的，总觉得那些小东西特别麻烦。养鸽子确实是一桩很繁琐的事情，配饲料、管理鸽舍、日常训放、比赛……占据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。经常周末随他回到乡下，他麻利地换上工作服，戴上卫生帽和口罩，便开始为鸽子加水、喂食，还要给鸽子添加保健砂和贝壳粉、训练、搞卫生，先生每次一干就一个多小时，让性急的我气得直跺脚。

    我常与他开玩笑地说：“你寄情于鸽子，鸽子如同你的情人……”“哈哈，养个鸽子你都要吃醋？我又没有寄情于他人。”先生回敬道。“我爸爸不抽烟喝酒打麻将，就养鸽子这点爱好，人除了学习上班还是得有点事干，你还是别剥夺老爸这个爱好。”儿子考上了大学，在将要离开家时郑重其事地告诉我。是呀，他总说养鸽给他带来了很多的欢乐，再苦再累，一看见鸽子，就什么都忘了。既有成功的喜悦，也有充满希望的期待。

    儿子到南方读书后，每次看到鸽舍里幼小的鸽子，一天天长大后学习飞翔，后来如同高飞远去的风筝，渐渐远离了老鸽子的视线，这时我总会想起儿子。我们共同培育了18年之后，他盘旋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，渐行渐远了。每个孩子都应该是自由的，父母应该与孩子分离，而且注定要分离。龙应台在《目送》中说：父母儿女就是一场背影渐行渐远的修行，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，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，而且，他用背影告诉你：不必追……”。

    从养鸽行家那里得知，每一羽嗷嗷待哺的雏鸽都是一篇未知结尾的诗章，起伏跌宕，只有等待可以告知它的未来。这些精灵它们不贪图安逸，不眷恋别人的食水，宁死不进他人棚舍，哪怕喝不上水吃不着粮，翻山越岭，迎风逆雨，也要归巢回家。

    我渐渐地发觉，在先生的鸽舍里，有那么多我曾经疏忽的人生智慧：爱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。陡然间，我和鸽子的距离忽然拉近了。

    但凡养鸽的人都知道，鸽种是养信鸽最重要的一环。好的鸽种经过了鸽主长时间的研究和饲育，所以，对于初学养鸽的人，能否买到真正的好鸽子是成功的关键。只要有诚心养信鸽的人登门请教，他都会无偿地把自家的“良鸽”或鸽子蛋相赠，这么多年也不知送了多少优秀的种鸽给初学养信鸽的人。

    听先生说鸽子是最讲究血统的。我的表弟花了大价钱买了名家从欧洲引进的种鸽，培育的小鸽子在去年秋季的比赛中获得第一名，奖励了10万元。原来懂行的买鸽子是在静态观察之后也还是要用手捉拿，还是要问问血统，才能买到最聪明最强盛的鸽子。

    记得刚调到首府银川工作不久，先生让我到北门车站去给接鸽子。这羽鸽子装在一个小纸箱里，从南方武汉坐客车带来的。透过天窗，我看到这羽鸽子羽毛是浅灰色的，像披了一件银灰色的外套，颈上长着一圈金黄色翠绿的羽毛，形成圆环，就像少女颈上美丽而耀眼的金项链，像是精心打造的艺术品，精致美丽极了。

    先生电话嘱咐我千万不能放开了，祖母是英格兰的，外祖母是比利时的，这羽鸽子花了好几千元呢，我听得云里雾里的。我给这羽鸽子起了个名字叫“蒙娜丽莎”。它育出的后代先后在市信鸽协会的多关比赛中屡屡夺得高位奖项，真是应了那句话“龙生龙凤生凤”。

    还有一羽种鸽是从赛鸽养殖公棚拍卖回来的，那是一羽绛色的雄鸽，来自遥远的欧洲。它参加了中国的高端公棚赛，不负主人的期望在500公里的决赛中，从近万羽参赛鸽中脱颖而出获得季军。遗憾的是这羽鸽子买回来不久，在一次饲喂鸽粮时瞬间从打开的鸽舍门边逃出去了。这让先生惋惜不已，那段时间常在家里说到此事。

    养鸽子也有许多苦恼的事，老鼠和鹞鹰都是赛鸽的天敌。有一段时间在乡下的鸽舍里闹老鼠，老鼠每天夜里都要咬死几羽信鸽。先生索性买了老鼠药，周末一有空就去守护鸽舍。后来，先生专门买了只狼狗和“电猫”，才彻底把老鼠赶跑。

    养鸽遇到的诸如鸽病、被盗、猫抓鼠咬、网鸽等等状况，先生都曾遭遇过。可是困难没能摧毁他的信心，他始终没有言弃。他最多时养了将近100羽鸽子，有白色、黑色、瓦蓝、亮灰、斑点、雨点、墨斑、紫绛等，各个光彩亮丽、精神抖擞，这些鸽子还都有名字，叫红狐狸、小火箭、小花头、贝壳、胡本……他的这些鸽子飞到天上，飞得再高，就算和别人家的鸽子混在一起飞，他也能一个响亮的口哨唤回自己的爱鸽。

    信鸽有很强的归巢能力，即使把它们放到很远的地方，它们也可以辨认方向，认识路途，返回到“家”。外出训鸽却是件艰难的事，因为只有不停地训飞，鸽子才会逐渐地熟悉地形，有了方位感和比赛意识，否则就会沦为只知道在自家顶楼上空盘旋的家鸽。训幼鸽时，先生为了让信鸽适应各种气候的飞行，不管酷暑寒冬、天气阴晴，他都委托朋友从几十公里到几百公里多次去训飞幼鸽。前年秋天，他和我商量周末到临近省份几个景点去游览，一路上就听到车后备箱里鸽子咕咕咕的叫声，原来没忘带上自己的赛鸽去“旅游”，这完全是在训飞他的鸽子。

    前年春季1000公里比赛中，从河南信阳开始的宁夏全区信鸽远程比赛，先生的鸽舍有19羽信鸽参赛。这一次先生的眉宇间，怎么也藏不住那份焦虑和牵挂，因为第一天几千羽赛鸽无一归巢，第二天就变天了，茫茫大雾天，鸽子如何能识别方向？他的担忧我当然理解，三天后只回来了3羽，自己最看好的几羽爱鸽从此没了踪影，他几乎要落泪了。后来得知所有参加比赛的信鸽，从千里之外的始发地放飞后，千里迢迢急着向家拼命赶。它们不吃不睡，最多渴极了喝几口水，而路上却有天敌、磁场、人为的干扰，所以大批信鸽都会死在路上。就连回来的几羽，也是枯瘦如柴，糊得黑乎乎的。那天之后，先生便没了心思，吃不好睡不香。放了小长假朋友相约到外地景点游玩，他没去。还在盼望着自己迷途的爱鸽奇迹般归来。先生的鸽子终究没有回来。他的失落淡淡地写在脸上。

    鸽子啊鸽子，你如果有灵性的话，你那乌黑乌黑的眼睛深处藏着的是什么？你那“咕咕咕”的叫声又是什么意思？我有时想，主人在心急如焚地在寻找你，鸽子你是不是也望眼欲穿，归心如箭？

    想想古时，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，鸽子是人类的天使，生活的爱物。信鸽从南到北，由东而西，飞遍神州，带着边塞烽烟，携着别离愁苦，一纸素笺，数行文字，几缕情思，多少称颂。如今的生活已进入网络时代，虽然人类早就告别了信鸽时代，可是我们对信鸽的喜爱似乎却未稍减。放飞鸽子，送给天空一份厚礼，送给生活一道风景，送给自己一个希望！

    春天来了，大地一片清新，阳光也妩媚了许多，似乎向人们展示它的温柔。中午时分，先生悄悄地来到北田培训基地看望我，原来清晨那羽灰色精灵是来给我送信的。